张军:戏曲的传承与创新要主动向时代学习
12年前,他创办了上海张军昆曲艺术中心,每走一步,都浸润着初心和激情;12年后,他再度转型,为中国戏曲的明天打造“接班人”——张军:越是古老的艺术越要活色生香戏曲的传承与创新要主动向时代学习
《太白醉写》是昆坛泰斗俞振飞先生的代表作之一。40岁前,他说自己演不了,40岁后常演常改,爱不释手。彼时,他对年轻的弟子蔡正仁说:“先练着,别着急演。”去年,蔡正仁先生又把这折戏原原本本地教给了张军。时光飞逝如斯,“昆曲王子”也过了不惑之年,他说,要把这折经典献给中国昆曲“最重要的日子”。
2021年恰逢昆曲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入“人类口头和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”整二十年,也是昆曲“传”字辈大师入行100周年。身为传承人的张军携手一众艺术家举办了“传”承·昆曲经典折子戏专场、“传”诵·当代昆曲《春江花月夜》以及“传”扬·“笛声何处”昆曲非遗20周年演唱会三台四场演出。随着今晚最后一场落幕,当时针跨过零点进入新的一天时,张军出任上海戏剧学院附属戏曲学校校长就正好满两个月了。
12年前,他创办了上海张军昆曲艺术中心,肩负艺术创新与传承之责,每走一步,都浸润着初心和激情。12年后,他再度转型,为中国戏曲的明天打造“接班人”。站在文化大繁荣、大发展的时代面前,张军说,他要倾尽一己之力“把美好艺术的舞台呈现做到极致,把古老戏曲的职业传承与创新做到极致,让昆曲再活600年”。
回首百年,一些看似平凡的决定改变了昆曲的命运;站在今日,应该更有前瞻性去看未来的100年
文汇报:回到母校,一定有很多新的感受。两个月来,“团长张军”转型“校长张军”还适应吗,做了哪些工作?
张军:我最大的感受就是“时间紧迫”。现在戏校中本贯通,“十年磨一剑”,出一批人才。我想培养一批昆曲的第八代传人,如果这些年轻人明后年进戏校,当他们本科毕业时,我可能已经退休了。只争朝夕吧,我们能做的事情并不算多。但如果这些有限的事情,可以让中国戏曲无限地延续下去,生生不息,就值得拼尽全力。
这两个月我过得太丰富了。白天和教研组谈话,听到了很多基层的想法和建议。又碰上三台纪念演出,每天排练到半夜,但我尽可能早起多去看孩子们出早课。一个男孩压腿痛得嚎啕大哭,我仿佛看见了小时候的自己。戏曲是锻造的艺术,外练手眼身法步,内塑人格人品,丝毫没有捷径可走,15年的日日夜夜就是三个字——“基本功”。我和老师们讲,永远要相信自己就是那个孩子,了解他们的需求。
文汇报:年轻人“千军万马过独木桥”去考影视表演,相比之下,想做戏曲传承人的依然少数,如何看待这个现象?
张军:现在自己有机会培育下一代的时候,戏曲教育碰到了互联网和娱乐的冲击。比如我们这一届的中本贯通京剧班,招60个人,也就600多个人报名。现在戏校有22个班级543个学生,我很想知道,孩子们对这门艺术的期许是什么,所以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走到学生中间,听取他们的意见和想法。
这份职业能不能给他们一个美好的未来?我深深地觉得,在这样一个大好时代,我们应该更有前瞻性去看昆曲未来的100年,我们有没有身体力行,让它能够扎扎实实地走下去。
因为在过去100年的历程中,正是一些看似平凡的决定改变了昆曲的命运,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,改变了我的命运。昆曲“传”字辈大师在1921年前后入行,不日便在“文化大码头”上海站稳了脚跟。然而,随着抗日战争爆发,这些艺术家颠沛流离,失散各地。中国共产党在新中国成立后,把这一批中国昆曲史上承前启后的代表性人物,重新聚集起来成立了华东戏曲研究院,后更名为上海戏曲学校。这一切都得益于党对中国戏曲事业的抢救性扶持。我们这一代人也肩负着承前启后的作用。党和国家给了我们非常多的机会,非常好的条件,更应该投身于大好的时代当中。
昆曲要在新时代的传媒语境下充满自信,主动“破圈”、“出圈”
文汇报:过去30多年里,您始终不遗余力地推广昆曲艺术,身上有一个很醒目的标签就是“大胆”,做着昆曲新样式的各种实验。比如把《玉簪记》《长生殿》等搬进“黑匣子”、书房、小剧场,引入高科技声场和多媒体音画。比如将传统昆腔与现代编曲“混搭”出前卫、时尚的“水磨新调”,面对“离经叛道”的质疑,您想过改变吗?
张军:我和好友彭程先后花了十年时间,把“水磨新调”从一颗创意的种子,变成了成熟的跨界产品,最终走向万人演唱会的大舞台。但“水磨新调”能够受到追捧,不是单靠我们的毅力就能做到的,是年轻人愿意驻足。
中国戏曲是一个巨大的宝藏,它是活化石,但不是只活在博物馆里的老古董,值得以各种形式被发现。越是古老的艺术,越要活色生香。昆曲风风雨雨600年,独特性一直没有丢失。我理解的“当代昆曲”并非摒弃传统,而是在坚守昆曲文学性、曲牌体、写意三大核心基础上,探索和尝试符合时代特征,有着当下美学思考的视听呈现。
文汇报:《太白醉写》是传统戏的复刻,《春江花月夜》是新编昆曲,“水磨新调”是古典与当代的混搭,这三台纪念演出仿佛是对昆曲“过去、当下和未来”的个性注脚。
张军:演《太白醉写》是想完成自己的一个心愿,我今年47岁了。蔡正仁老师演这出戏时也是40多岁。这出戏不难,它就是一个“范儿”,我们大官生的范儿,李白诗书才华的范儿。俞振飞老师说有“三不能演”:年轻演员心粗气浮不能演,肌体松弛、僵硬、气横的不能演,对诗人缺乏理解的不能演。我看俞老80多岁时的演出录像,那真的是已臻化境,不使劲却又全在其中。我离那个境界还差得远。
本报记者 童薇菁